至今，周围的乡亲们还是不愿相信，襄垣县富阳工业园区某村溺爱孙子出了名的67岁的老郜，竟然亲手将与其朝夕相处9年的孙子活活勒死。

　　带着诸多疑问，12月13日，本报记者深入襄垣县实地采访，试图还原惨剧背后的真相。

　　孙子意外溺水？

　　12月5日晚10时许，已经睡下的襄垣县富阳工业园区西北阳村的老严，被急促的电话叫醒，电话里邻居老郜语无伦次：“我孙子小川掉进村前的水渠里了”。老严一骨碌爬起来直奔水渠。水渠边已经围了三四个人，水面上漂着一个孩子。水渠并不深，众人七手八脚把孩子拽上来，但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。

　　除了惋惜之外，老严纳闷：水渠并不深，老郜见孙子掉到水里，不是先下水救孙子，怎么忙着打电话？要是早点采取措施说不定还有救。再一个，小川明明死在水渠中，却没有明显的呛水反应。不过，事发突然，老严也没多想，赶忙和邻居们将孩子抬回了家，老郜的侄子又赶紧通知了住娘家的孩子的母亲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接到报警的襄垣县公安局富阳园区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。

　　次日上午，经法医初步勘验，发现9岁的小川其他部位没有什么异常，脖颈处却有一处奇怪的勒痕。进一步勘验，结果显示：小川是机械性窒息死亡，也就是说，导致小川真正死亡的原因不是溺水，而是先被人活活勒死后抛尸。

　　这起故意杀人案件引起襄垣县公安局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：一个9岁的孩子，为什么会在深夜被人残忍杀害，必须尽快破案。

　　小川是留守儿童

　　记者在走访中了解到，小川在10个月大的时候，被老郜的儿子领养。老郜的儿子小郜是一名煤矿工人，妻子也在外面打工，小川是典型的留守儿童，照顾小川的任务就落在了老郜身上。

　　虽然小川是领养的，但老郜却像对待亲孙子一样，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和心血。小川上学了，老郜就背着孙子上下学，后来实在背不动了就用自行车推，反正不肯让孙子多走一步。老郜对小川百依百顺，自己省吃俭用，把钱几乎全花在小川身上了。后来小郜的父母离婚，父亲再婚，继母丽丽接管了小川的一部分生活起居。一年后，丽丽生了女儿，小川再次和爷爷老郜生活在一起。

　　民警在走访中得知，小川在学校是“小霸王”，经常欺负同学，是不是受欺负的同学报复他呢？然而根据小川脖子的勒痕以及走访调查情况，民警排除了同学作案的可能。同时老师反映，小川当天在学校表现很好，放学后一般是爷爷老郜接走。

　　警方推断，小川是在当天晚饭后出门到晚10时30分期间出的事，这段时间小川遇到了什么人，发生什么事情呢？民警围绕以水渠为中心扩大搜查范围，然而，现场既没有任何异常，也没有发现绳状物，民警初步判断这里不是第一现场。

　　发现尸体的水渠离小川家只有70米左右，水渠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，案发时间又是在夜晚，因为一时无法找到目击证人，案件陷入僵局。

　　凶手竟然是爷爷

　　就在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，又获得一个线索，在小川案发的头一天，继母丽丽突然回了娘家。丽丽的突然离开是不是为了故意避开案发时间，由此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呢？

　　丽丽来到郜家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，去年还有了自己的孩子，小川的死和继母丽丽有关系吗？民警当即赶往丽丽娘家侦查丽丽前一天行踪。而另一路在村中调查的民警得到这样一个消息，小川平时很淘气，最近把邻居的房子给烧了，邻居几次三番找老郜要赔偿，可对于没有固定收入的老郜来说，哪里有钱赔人家？会不会是邻居因为要不到赔偿，一气之下做出傻事呢？调查之后发现，当天邻居没有作案时间，邻居的嫌疑排除了。

　　在走访中，民警了解到，小川经常在学校打架，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，小郜知道儿子小川闯祸后，经常动手教训小川，会不会是教训小川时失手了呢？民警开始围绕小郜进行调查。

　　外围的调查没有取得任何进展，民警对前期掌握的信息进行了汇总分析研判，希望刻画出嫌疑人的大致特征：小川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勒死的，小川应该熟悉凶手，凶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村里人。村里有作案动机的村民一一排除了嫌疑，民警研判，杀害小川的凶手最有可能是孩子的亲属。案发后第二天下午，警方依法对爷爷、养父、养母分别进行了询问。令民警想不到的是，讯问室里最不正常的竟然是和小郜最亲的爷爷老郜，他目光游移，极力躲避着民警的眼睛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调查继母丽丽和养父小郜的民警传来消息，调查证实丽丽案发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娘家，小郜当时确实在井下工作，从井下到地面最少需要一个半小时，来回一趟需要三个小时，没有作案时间。

　　最后，所有疑点，都指向了最不可能的人——小川的爷爷老郜。

　　经过一个多小时心智的较量，老郜的心理防线终于攻破。据老郜交代：孙子小川从小就和他吃住在一起，在6岁前，尽管小川经常闯祸、惹事，爷孙的感情还是非常不错的。可是近几年，小川总和他要钱不说，钱少了就用拖把棍打他。案发前几日小川用钢锯改锥打开锁，把老郜放在箱子里的3000元钱偷走，前两天又烧了邻居的房子，他觉得小川长大后必成祸害，于是就产生杀死孙子的想法。12月4日22时左右，老郜看到孙子抱着猫在床上睡觉，便用拴猫的绳子勒住孙子的脖子直至他停止呼吸。随后，老郜将孙子抱出家，将孙子的尸体推进了不远处的水渠里，才回去叫亲戚邻居，造成孙子在外玩耍意外落水的假象。

　　养不教，谁之过？

　　记者在襄垣县看守所里见到了杀死小川的爷爷老郜，这是一个身材瘦小、表情木讷的老人。

　　也许是和孙子之间的爱恨一时理不出头绪，也许是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无法用语言表达，谈到孙子，老郜目光呆滞，但简短的话语中依然流露出对孙子的不舍，浑浊的泪珠不时从眼角溢出。“他从小就经常把人家的东西拿回家，尽管说过他，但是却没有及时制止和教育。我没有钱给他，他就拿拖把棍打我，他一边打，我一边哭……”老郜说。

　　孙子让老郜伤透了脑筋。为了使小川懂事些，去年夏天，老郜买了《弟子规》《三字经》等，希望通过这些书让孙子明白他的一番苦心，然而小川没读几页，就丢到一边。老郜说，他在家里几乎连高声说话的权利也没有，一大声说话，小川就让他“交罚款”，不给就打。“这样无法无天，将来迟早是个祸害呀”，正是这个想法，让老郜在几次彷徨后，下了“处死”孙子的决心。

　　据孩子的继母丽丽介绍，老郜爱孙子那是没的说，捧在手里怕摔了，含在口里怕化了，可小川近两年对爷爷，不是拿脚踢，就是拿拖把砸。她坐月子那段时间，甚至看到小川拿刀子刺爷爷。小川对待爷爷的做法，村里人并不是不知道，也都看不过去，但小川还是个孩子，谁也不好说什么。

　　丽丽介绍说，小川经常在家偷钱，开始是一元两元，后来是五块十块，继而一百二百，刚开始，她也不敢相信这钱是小川拿了，一直以为是自己记错了，可是随着丢失的数额是越来越大，丽丽才肯定是有人动过自己的钱包。有一次，她钱包的1500元钱不翼而飞，一搜，小川身上只剩1000多元，这个时候，爷爷却说她是诬赖小川，“从此以后小川更不像话了，变着法的要钱偷钱”。

　　记者手记

　　留守儿童教育不容忽视

　　留守儿童是我国社会转型期特殊的社会群体，因为其父母长期在外，缺乏家庭教育，隔代教育加上各方对留守儿童的关注还不到位，致使留守儿童教育，成为当下一个越来越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。

　　从襄垣县发生的这起惨剧中可以看出，老郜对孙子小川倾注了全部的心血，然而，面对小川的不良行为，老郜却没有及时制止和矫正。当老郜有一天看到一味满足孙子的需求，换来的却是孙子打骂的时候，他的精神便走向濒临崩溃的边缘，所以“处死孙子的决心不知下了多少次……”

　　由此，该事件给我们带来两方面的思考：一是家庭教育的问题。放纵性溺爱会导致孩子成为“他人的地狱”“父母的敌人”。本事件中爷爷的溺爱固然有错，但养父、继母的甩手是不是也加剧了爷爷对孩子的溺爱？二是对留守儿童的心理干预和引导，不仅仅是老郜一个人需要面对的问题，而是需要社会各方面予以关注。

　　不管是什么原因，这一切都不应该由一个只有9岁的孩子拿生命来承担，接受采访时民警提示：孩子是有生命权、人格权的独立个体，不容任何人侵犯，孩子的家长也不例外。这个案子，给涉事的各方都敲响了警钟。